缺了手指的手,也要拽住你
缺了手指的手,也要拽住你()
他能忍受自己缺一根手指,因为他相信,这个缺陷将随着时间的增长,而逐步消除,直到他将自己的四根手指用得胜过别人的五根手指。
他不能忍受没有了她的人生,因为他开始相信,这个缺陷将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长,因为它不是痛在身上,而是痛在心里。
■采写:记者 马冀
■讲述:标达(化名)
■性别:男
■年龄:36岁
■学历:中专
■职业:工匠
■时间:12月4日下午
■地点:本报25楼小花园
和标达(化名)握手的时候,标达有一丝迟疑。最后他还是掏出他放在口袋里的右手。他的右手缺一根无名指,每个指节都显得特别巨大,仿佛是用竹子雕出来的。握手时,我能感到他手心的温暖和手掌的力量,这双手的主人该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在歧视中长大
我出生在安徽农村,整个童年,我都是在歧视中度过的,因为我的手有残疾。我是同学们嘲笑的对象,各种奇异的外号被安在我头上。我只有低头努力去适应,我相信,只要我肯努力,我就能把事情做得和他们一样正常,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嘲笑我了。我拼命练画画,在地上,墙上,村里很多墙上都有我的粉笔画。
缺了手指的手,也要拽住你()
村里一个老木匠看上我会画画,让我帮他往家具上烫画,同时也教我做木工活,我都做得很好。我开始小有名气,甚至外村人也知道我。大人们不再叫我的外号,开始叫我“小辛”。那是有手艺人才有的称呼,就是在你的姓氏前加一个“小”字,如果年长的手艺人就是加一个“老”字了。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我知道了自己必须有手艺,才不会继续被人瞧不起。
我的手艺在长,但学习成绩一般,所以,我决定读技校。在填报学校之前,一个老师对我说:木匠生意已经不好做了,有钱人都去买现成的家具,不如另外学一样技术,比如汽修、电焊什么的,于是我就报了锅炉工。
技校毕业以后,我直接去了广州打工。那位老师是对的,我去的第一家工厂就要了我,工资也不低。虽然工友们不说什么,可是他们的眼光总是不离我的右手,我知道他们没恶意,但是偶然的一次,我还是听到了有人背后叫我“四指儿”,这是小时候我听得最多的,也是最令我伤心的一个外号。
我开始避开工友了,下了班不再和他们一起去喝酒,也不再跟着他们到旁边的服装厂故意起哄女工。工友们也自觉地不再来喊我一起出去了。
缺了手指的手,也要拽住你()
原本我在技校里拼命学技术,别人找女朋友,我也无动于衷,其实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想学一门过硬的手艺,让别人再也不会在意我的残疾。但是,现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情形。
只有她不嫌弃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和芳文(化名)相遇了。
芳文是厂里的质检工。我们遇见的那一天黄昏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大雨,直到晚上7点下班,雨也没有停。7点半钟,夜班工人打电话来说锅炉需要检修,这个夜班原本不该我上的,因为我的搭档要去接他没带雨伞的女朋友,所以我留下来替班,反正我也没有女朋友接送,回宿舍也是没事。
我带着工具就进了车间。迎面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抬眼看着我,笑眯眯地说:“你来得还挺快,快跟我来。”
我跟着她,来到锅炉前,我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特别想让她看看我的能耐。我一下就找出了问题,一本正经跟她说哪里出了问题,什么原因出的问题,然后,三下五除二修好了锅炉。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行啊你,挺厉害的!以后有活儿就找你,你可得随叫随到!”“是,没问题!”我忽然童心大发,向她打了一个立正,还敬了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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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得意就容易忘形,行军礼的时候,我一激动,把手套摘了,她已经完全看到了我手的残疾,我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了。可是她笑起来,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瞧不起:“你说话算数啊,我明天找你!”
那一晚,我没睡着觉,脑子里全都是芳文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我盼望电话再次响起,可是,一整晚,它都那么安静。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不但如此,她还成了我的女朋友。芳文性格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说不上好看,可是有一双弯弯的细长的眼睛,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第一眼就喜欢,厂里也有很多男工友追她,她谁也瞧不上,她说她喜欢有一技之长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这样的评价。
和芳文在一起后,我享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有人故意在芳文面前喊我“四指儿”,都会被芳文骂回去。我们逛街,我有意用左手牵她,她都会在我眼前转个身,换到我的右手上,然后手指插进来,扣得紧紧地。我好依恋她!
2001年的情人节晚上,我抱着一大束花,在一群工友的众目睽睽之下,跪地向芳文求婚,她打了我一巴掌,骂了我一句:“你怎么这么傻啊!”可是一边骂,一边咯咯笑着接过我手中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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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十一”,我们结婚了。芳文生活中也依然大大咧咧,常常对我开口即骂,举手即打。可是我知道这是她充满情意的表达,骂出口后,她总是用她细长的笑眯眯的眼睛瞟上我一眼。
一路追寻你的脚步
芳文想有自己的家,可是在广州,买房子是千难万难。因为一直没有房子,婚后我们一直没有要孩子。芳文说,她已经30岁了,再不生孩子,对孩子对她都不好。我想安慰她,有一次也试着说服她,要不没房子也可以要孩子,很多工友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芳文大怒,摔门出去了,那一夜,她没有回来。
芳文开始显出对我的不满,我一直忍着。我觉得亏欠她太多,再说我也没办法让生活一下子变好。这样日子久了,芳文的不满越来越明显了,她觉得我只想着自己,完全不替她着想。2003年初,芳文第一次向我提出离婚。我简直要疯了,失去理智般地向她大喊大叫。芳文开始是惊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怒气就盖住了惊讶,她打了我一耳光,然后回了湖南老家。第二天,我追过去,虽然被岳父岳母数落了一顿,幸好老人通情达理,还是让芳文跟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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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以后,芳文还是非要和我离婚,她常常哭,我心疼她,又怪自己没用,在沮丧里就和她办了手续。芳文刚搬走,我就后悔了。我心里总觉得芳文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没有大矛盾。我已经下定决心,她回来以后,我无论如何也要买房子,可是,3个月后,芳文也没有回来。我慌了,去找她。
我们婚后为了赚更多钱,都换了工厂。芳文的工友说,她早就辞职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我打电话给她父母,她父母说芳文没回,我也没敢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决定去找她,每次出门,我都把电话号码和去向、大约回来的时间贴在门上。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3年。前段时间,我从以前一个工友那里听说她来了武汉,我也一路跟过来。我会在武汉找她一个月,如果还是找不到,那我会一直找她,直到找到她。
标达双手紧紧交握,反复说:“我相信她会回来的。”他的脸通红,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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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记者 马冀
在担任讲述记者的这几年中,前前后后遇到过几位像标达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的伴侣离他们而去,他们却坚持要找回对方。这些人无一例外生活困窘,可我心里对他们暗存尊敬。他们的坚持可能显得笨拙,也未必会有结果,但他们心中对未来有希望,这种信念强大到足够支撑他们一往无前地追索。
不放弃希望,就意味着不放弃认真努力地去生活。“德不孤,必有邻”,失去一个手指不可怕,失去相伴的妻子也不可怕,只要不失去希望,一切都有好起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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