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这次换我先吻你
爱人,这次换我先吻你 时间:2018-10-05
这个故事很早就想动笔了。因为琐碎生活中随波逐流的缘故,笔锈了,心钝了,思维也没有了任何张力。
今天,我突然想静下来,拒绝空气中一切焦躁不安的元素,想把我生命故事里出现的那些人和风景,用文字勾勒出来。把那些飘在空气中的记忆和幻象放进一个密封的瓶子里,开着一点点小小的缝隙,慢慢嗅着其中渐渐散开的味道,浓烈,犹如夏日芳香。
如果,这个瓶子密封的效果好,那么它的香气将永远驻留在那里,如果,时间长了,瓶子里的气味都逐渐散去,那么,就散去吧。
所以,这是一篇小说。幻化的人物,和场景,你们可以带着你们的思维去看,也可以,完全跟着我。
好戏即将上演。
从香榭里舍大街一直步行到塞纳河边,天色已慢慢地暗沉了下来。我裹紧了一下大衣,还是觉得寒风微凉地渗进我的身体里。
巴黎的冬天,是冰冷的。五年前,也是这样寒冷的没有一丝温情的冬季,我只身来到这里,带着纯粹的眼睛和梦想。
五年了,我稚嫩的青春岁月就这样一页页地翻过去了,五年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气质和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我记得年少的我总有着小小的倔强和任性,而如今,一颗心,早已在几年的独立生活中,慢慢变得柔软了。
静静地站在塞纳河边,我的眼神游离在风景之外,我看到自己青春岁月的画面一幅幅倒映在夜幕降临的水中,随风摇曳着波纹,在塞纳河水中一圈圈模糊地散开。
一个星期了,SIDNEY真的就再没有给我一个电话。我们已对彼此的爱情绝望了吧。他对我绝望了吧。我呢。
是的,应该是结束了。这段异国恋情,从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只有过程没有结局。
那个时候的我,太需要爱情了吧。在和黎浩朦胧的开始到我在首都机场永不回头地离开,我三年多青涩而纯真的初恋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巴黎生活了两年多了。
和黎浩分手后,我一度消沉,而我和SIDNEY之间下一段恋情的展开,就是因为这冥冥中注定的许多偶然因素造成的。
塞纳河的夜色璀璨迷离,冬日的晚风吹在我冰冷的皮肤上。我静静地想着我的这五年一瞬间。
黎浩是我的初恋男友。从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两年多的光景而已,但他的模样在我记忆里却越行越远了。我真不敢相信,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纯粹地迷恋着对方。
十七岁那年夏天,我高三。沉闷压抑的高考气息整日笼罩着我。就在高三开学后几天,班上从北京转来一位男生,给我们枯燥冗长的某个夏日午后,带来了一丝绚烂的色彩。
他就是黎浩。穿着白色的T恤,黑长裤,高高瘦瘦的样子,面带浅浅的微笑,清澈的眼神明亮在我的视野里,
我至今想不起来,我和黎浩朦胧的最初是怎么开始的,是哪一天,哪一个关键的情节。只是记得,那时候,我很喜欢听他说话,浓浓的北京口音一直萦绕在我假装不在意的耳际。
然后就是上课,下课,背书,做题,无数个这样重复的让人烦闷的日子里,有一天,我的眼睛突然碰上了他注视我的目光。
好像就是那一刻,我瞬间的躲闪暴露了我狂跳不已的内心。那一刻,我喜欢上黎浩的?还是那一刻,我暗示自己,我将要喜欢上他或是已经喜欢上他?
高三整个一年是灰暗的,每个人每一天都是没有温情的在为前途努力。高三的学生更不可能与恋爱这个美好的词有关,我们拒绝一切与学习,与高考无关的事物,整日没有喘息。
但是,就是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我身体里蔓延了。每天,我都要在学习的间隙假装不经意地寻觅一下那个我希望看到的眼神,碰撞上了,再躲开。
直到寒假的一天晚上,班上的一位同学过生日,请了我们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去他家party,结束以后,我和黎浩同路回家。
冬日的夜晚,还记得那轮皎洁的圆月啊,明亮地照着我们回家的路。
林紫儿,你要考哪所大学? 这是黎浩问我的第一句话。
不知道,也许北京,也许上海,也许我会出国。
哦,我还是要考回北京的。如果你愿意,考到北京来吧。
依稀记得那一路单独的相处,我们讲了很多话,但我,在记忆的片段里只记得这几句了。
快到我家小区的转弯处,黎浩突然停了下来。
林紫儿,我有话和你说
我的心砰砰砰地突然狂跳了起来,仿佛预感到他要对我说些什么。
黎浩注视着我的眼睛,就像我第一次碰撞上的那个令我震颤的眼神。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种光芒。记得他咬了一下嘴唇,坚定地吐出一句话: 林紫儿,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那一刻,我傻傻地钉站在那里,忽然间对自己已经预感到要发生的事情变得不知所措。
林紫儿,我不想影响我们彼此的学习与努力目标,但我还是想让你心里知道,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黎浩问了我第二遍。
那几个月来,在面临高考的万丈深渊里,我一直都在那种朦胧的情愫里寻找与黎浩的感觉。就在黎浩对我表白的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他了,也许在他喜欢上我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垂下双眼,紧抿了一下嘴唇,轻轻点了点头,还没等我开口,黎浩已经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量,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被他紧握的手在全身蔓延开来,直至心脏。也许只有三秒钟,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黎浩一下子揽过我的肩膀,嘴唇触碰到了我的嘴唇上。
眩晕,失忆。。。我永远记得那个吻带给我的震撼与幻觉。
我木在那里,刚才还砰砰狂跳的心脏突然间戛然而止。身体如同雕塑般僵硬而没有温度,语言和思想也瞬间凝固了,手,脚,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由不得自己操纵。
他吻我的那段漫长时光,我就那么一直睁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俯身下来帅气的脸庞。他温热潮湿的呼吸荡漾在我的面颊,我没有欣喜,也没有抵抗,整个人就感觉自己掉到一个黑色的无底洞里,下沉,下沉,没有尽头。
不知道黎浩吻了我多久,我傻在那里姿势一动不动。直到他放开我,微笑着摸了一下我的脸颊,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也含着少许害羞吧。那么珍贵的初吻记忆,竟然在我猝不及防的夜晚,轰然而至,甚至没有一丝美好的缠绵和预兆。
爱情,青春,际遇,命运,都像一首诗,飘在时空里~~
(2)
中秋节的夜晚,离开家乡和亲人的第一个中秋之夜。
从画室走出来,抬头望天,一轮皎洁的明月正当空清清冷冷地照着我回家的路。
疲惫。
一天里做了太多的事。六点半起床,做早餐和带去学校午餐的便当。七点半出门赶地铁,八点半到校上课。下午四点放学,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到老师介绍给我的巴黎某位小负盛名的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室,帮助他做一些设计之外零碎的细活,一是为了从他那儿学到一些西方人服装设计的理念,二是能赚取一些零花钱。七点半离开他的工作室,我一般都是啃着三明治就着果汁再拼命赶到另一个画室,都是一些广告招牌,和商业宣传画的活,我每天拼命地画画,永无休止地画,一个晚上可以不和人说一句话。目的只有一个,赚生活费,完成我的梦想。
在巴黎上了一年服装设计专业的预科,同时还要克服语言的障碍,每天高负荷的学习,记忆,工作,赶路,这马不停蹄的运转常常使我忘记了什么是恋爱,什么是青春,忘记了我还是一个未满20岁的女孩。
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就要考大学了,我是带着我的梦来到这所浪漫之都的,我不能让父母失望,我不能让梦成为幻影。所以,这个城市的浪漫与我无关,我只是每天匆忙奔波的人群里的一个。
晚上赶去画室的路上接到爸爸妈妈的电话,开心的差点误了地铁。这才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啊!思念犹如顽固的水草滋生在我心里,蔓延至全身。今天要给黎浩打一个电话。
那时因为国际电话太昂贵,尤其是从国内打到国外,所以基本上都是我打给黎浩,但也不能常打,最多一个星期一次。那个时侯的思念,都密密麻麻地凝聚在我的笔尖,五六七八页地飞啊飞,飞到彼此的身边,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带在身上,温暖着忙碌的脚步。
看看表,11点多了,浩此刻在做什么呢?想到他,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甜蜜,想念他温暖厚实的大手,想念他学习起来专注的神情,想起他转身默默的泪水,想起他每次俯身吻我后,都用手指弹一下我的鼻尖。。。这些美好酸楚的回忆,在这秋初的微凉里温暖着我的心。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打开公寓的门,快速放下画板和大包,一边脱鞋和外衣,一边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床头拿起电话。今天是中秋节,在这样一个独特的日子,我的思念显得格外清晰。明亮的月光透过小屋的窗户倾泻在屋内,我没有开灯,在朦胧的月辉中坐在地上,拨起那几个我背的熟透了的号码。
嘟。。。嘟。。。嘟。。。
喂~ 电话被接起。我的心荡漾起来。那是我熟悉的声音。
浩~ 眼泪忍不住就涌上眼眶。紧紧握着电话,我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紫儿? 黎浩轻声地问,他的声音柔柔的暖在我心头。
嗯,今天是中秋节,我特别想你。
。。。。。。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要是往日,黎浩都会在那头说一句:小傻瓜啊,急什么急啊。但是我匆匆的说出这几句后,黎浩竟然没有吱声,话筒里只是隐隐约约传来他的呼吸声和身边流淌着的音乐。
浩,怎么不说话啊,中秋节怎么过的呀,你现在在干嘛呢? 我的声音依然欢快的飞翔在空荡荡的小屋,飞向我的黎浩。
哦,朋友来家里玩了 。黎浩的大学离家很近,他经常都不住校而回家。
随后,他顿了一下: 我们正在玩牌呢!
不错啊,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孤单呢!有朋友陪就好!嘿嘿,男的女的啊?
这种调侃的问话在我们之间经常有,因为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彼此,所以总会故意装装作吃醋或打趣对方。
恩~~女孩子。 他仿佛轻描淡写地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可我的心却重重的 咯噔 了一下。
紫儿,你出门一天也很累了,你们那很晚了,要不今天你先休息,我再陪朋友玩一会,明天我再给你电话好吧?
。。。。。。
国际电话费很贵的,不说话多浪费啊,那我先挂了啊,乖乖的先睡觉啊。
嘟。。。嘟。。。嘟。。。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电话的那一头已变成了电话挂断嘟嘟的响声,向我宣布这次通话已提早进入结束。
我呆呆的拿着电话。身体僵硬了足足五分钟。
记得每次和黎浩通电话,我们讲啊讲啊,总也讲不够,总嫌时间过得太快,到最后不得不挂电话的时候,就说:你先挂,你先挂,结果两个人都不先挂,然后再说那数 一二三 一起挂,结果数完了发现两个人还是都没有舍得先挂。最后没有办法,我总是在黎浩的软硬兼施下乖乖先挂上电话,直到听到电话那头的嘟嘟声无情的传入耳际。
但这次是不同的。黎浩先挂了我的电话。在我莫名其妙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在我满腔浓烈的思念之情还没有来得及抒发之前,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这个刺耳的嘟嘟声,无情的宣告电话已经结束。
怎么了?黎浩他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有朋友在也一样可以和我说话的啊?我们距离上次通话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啊!我不知所措地坐在清冷的小屋里。
刚才还那么急切温暖的心,瞬间冰凉到了极点。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滴在话筒上,我分明听见那一声声 啪嗒,啪嗒 的泪珠,清晰地闪烁在深夜,提醒和夸张着我的委屈和不知所措。
我想立即再拨过去,问一下黎浩怎么了?但我倔强的心不允许。我的手指固执地不肯动弹。
刚才他说什么了?和朋友在玩牌,一个女的。是吧,女孩子,是吗?
我头脑昏沉地回忆着就在刚才发生的几句简单的对话。但我怎么也组织不起来我们对话的前因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我呆呆地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推开窗,圆圆的明月就在抬头的方向,冰冷无情地映照着我的寂寞和孤单。
这是我远离家乡和亲人,独自在外度过的的第一个中秋之夜。
法国。巴黎。
这一年,我19岁。
就在我沉浸于回忆的时刻,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强烈地震动起来,打断了我飘渺的思绪。
会不会是SIDNEY呢,我们已有一个星期没有通过电话了。
我犹疑了一下,掏出手机,明亮的显示屏上跳出 江可茹 这个熟悉的名字。
可茹是我初到巴黎上预科时认识的第一个留学生。她是来自新加坡的第三代华侨,讲一口纯正而又软绵绵的国语。
比我小一岁的她,长得很漂亮,样子温婉可人,平时的穿着搭配也特别自然好看。可茹的性格善良而胆小,做起事来很认真;她爱读书;爱听音乐;爱看画展;爱巧手做这做那 这一切都和我机缘巧合般的相似。所以一进预科班,有着共同爱好和目标的我们就很快成为了好朋友。我们上课坐一起听课;下课一起坐车回家;闲暇里一起逛街逛书店;一起看电影吃小吃;一起笑一起哭;也相约一起考入了巴黎的同一所大学的服装设计专业。
和可茹在一起的这五年时间,早已让我们彼此了解。在异国的天空下,两个不满20岁的女孩,用坚定的友情温暖着彼此远离家人的孤单,我们像空气一样充满在彼此的生活里,不可或缺。
喂,可茹
你在哪儿啊,紫儿? 电话那边传来可茹急切的声音。
我在外面呢,正准备一会儿就回去的。怎么了?
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不过有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要先听哪一件?
坏事。
从小到大,我总是习惯把好的东西留在最后品味。所谓先苦后甜。这样,即便有什么不好的事在之前发生,用一个好东西压轴,总能让我不至于有太大的挫折感,也能很快重新找回挫败后的心理平衡。
那好,先说坏消息啊。后天那场CHANEL设计展示会,学院里争取到的参会门票,没我俩的份。
啊??? 我惊讶地低呼,说不出的失望。
冬日的冷风冷冷的吹着,我把接电话的手缩到大衣袖口里。
CHANEL是我一直钟爱的国际品牌。来法国5年了,我竟然一次次失之交臂般的错失了它为数不多的几场本土服装设计展示会。临近毕业的这次服装设计展示会,我和可茹在学院也是努力申请了很久,没想到最终还是要留下遗憾了。
我在电话的这头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算了紫儿,别难过,幸亏还有一件好事呢!
嗯,什么?
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期盼。
是不是SIDNEY找我来了,带着大束的火红玫瑰。
我们俩的硕士审批结果今天到达学院了!紫儿,我们被录取了!我们成功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去东京读书了! 可茹在电话那边快乐地喊着。
轰 我的全身快感般的瞬间空白了一下。
紫儿,在听吗?电话那头又传来可茹的尖声呼唤。
在,在,可茹,你不骗我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太高兴了!我真想马上抱着你转个够,我现在马上去你家啊 我的声音和我的心兴奋地荡漾起来。
夜幕降临下的塞纳河畔,我的脚步也兴奋地加快了,幸福地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在法国学习生活了五年,我的本科学业即将画上圆满的句号。本来我也可以留在巴黎做我喜欢的服装设计工作。但因为我和可茹的毕业论文都做了东西方服饰设计文化的比较学,所以我和她相约一起再去日本东京继续硕士的研究学习。经过了几个月严格的论文审核,现在,我和她的这个梦想就要实现了。
真是无法让我不激动的好消息。
而我内心只隐约闪了一下的预感错了。
一个星期了,SIDNEY没有给我一个电话,当然我也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虽然这不是我们一贯相处的方式。
就在刚才,我还瞬间幻想他会像往常一样捧着大束的红玫瑰坐在我楼下的车里,等我。
每次SIDNEY等我,一定要看见我下楼,他才会摇开车窗玻璃,远远的,玫瑰热情的芬芳沁入心扉,SIDNEY含笑的脸掩映在芳香里。
这三年来,SIDNEY和我从来没有过争执。即使有意见不统一,想法不一致,甚至不理解对方行为的事情发生。不知为什么,我们就是不会像一般恋人那样,吵一架,然后冷战几天,再和好。
有时我也很任性,坚持想让SIDNEY理解我的想法。但他从来都不做出明确的表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有时也让我很恼火,我很想生气,很想耍耍脾气,但他却从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开车带我兜风,和我一起吃饭,看电影,散步,聊天。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他对待我的这种方式,和他有什么问题,我也只会和可茹发泄一翻。
和SIDNEY,我们温和平静地相处着。无风无浪。
而这次,都一个星期了,SIDNEY真的就再没有给我一个电话。是什么造成了我们竟然冷战了这么久。
还是我们已对彼此的爱情绝望了。
是的,应该是结束了。这段异国恋情,从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只有过程没有结局。
十八岁时,我带着最初的梦想只身法国。
梦想开花了。最初的爱情遗失在无形的距离里。
二十三岁时,我又将带着下一个梦想前往另一个未知的国度。
这一段爱情也将遗失在有关红玫瑰的温情回忆片段里。红玫瑰浪漫芳菲的香气终会渐渐散去吧。
而在未来的那一片蓝天下,我的下一个梦想是否也会如玫瑰般灿烂盛开。
转身后,我的爱情呢。
(4)
接到可茹的电话,我快步走向了地铁站。坐在归家的地铁上,轨道上传来的轰隆轰隆声伴着我摇摇晃晃地沉浸在往昔的点点滴滴。
在青春稚嫩的岁月里,爱情是理想之上锦上添花的点缀。如果单为了追求理想,年轻的我们总坚定地以为,爱情是可以暂时存放在任何一个角落的。这不能不说是心智还不够成熟时的一种错觉。只是,错觉,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十八岁就远离以往所拥有的一切的我,只身带着理想来到了法国,巴黎。这是我儿时就梦寐的国度。所以,来不及喘息思量失去的,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经营我的远隔万里的爱情。总以为,爱,就是心里装着对方,只要时刻思念,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但中秋之夜的那通电话,确实彻底击伤了我。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并且一直怀疑那晚的电话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我坚信黎浩和我一样,除了距离上的分离,我们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对方半步。
但那晚他反常的冷漠的态度,以及后来几天,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电话解释,我的心情开始变得不安而焦躁。这种糟糕的心理状态直接影响到我上课的情绪,而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在如火如荼地最后冲刺着,准备考巴黎的大学了。
上课的时候,我会一反常态地突然走神,甚至有一天课间,我还不可抑制地趴在桌上流了半天眼泪,搞的同学们莫名其妙,猜测纷纷。
周末的晚上,可茹来到我家陪我。我终于不堪忍受这独自承受的内心纠结,把我反常情绪的前因后果倾泻给了她。
再等几个月,考完大学入学试再说吧。 她劝我。
不,不说清楚,我无法考试。 我低呼。
那你想怎么办?
我打算回国一次,和他当面谈。
这个时候?你疯了吗?
我不置可否地低着头。其实心里早已清晰可见自己的决定。
现在快十月份了,我们还有几个月就要考大学了,上了一年的预科,为的就是这一天,你简直不可理喻! 从不大声讲话的她山洪暴发一样的训斥我。
我还是沉默着,眼光迷离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在窗外静静地俯视我。还是一样的月色,却没有中秋那晚的皓月那么伤的我刻骨铭心。
你想过没有,你回一趟国,花趟冤枉钱暂且不算,你还得跟学校请假,跟你打工地方请假,你怎么向他们说明原因?难道说你为了爱情?我们才十九岁好不好,这样做很不值得! 可茹的话掷地有声地回荡在我的小屋。
我脑子一团糟,完全没想到这些。是啊,要回国,不是简单的买一张机票就OK的事。太多程序了,我什么都没有考虑。
但是那个时候,任何说辞都不足以阻拦我心里已经冲动的步伐,以及我自以为是的坚定。
我迅速地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十月初学校正好放几天秋假,不用上课,所以学校这边我就不会缺课,没关系。问题是打工的画室。在欧洲,外国留学生在课余时间打工基本上是不被允许的事情,找到一份收入颇丰又不赖的工作更是打着灯笼的难事。我这样一走几天,画室的很多工作一下子会变得停滞下来,设计师完全可以立即找个法国人代替我的位置,我从此回来无望。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比起学业,工作,赚钱,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黎浩。十九岁已经成人了,我已经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坚定地想。我必须回去,必须见到黎浩,听他亲口对我说他怎么了?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那个时候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只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原因,结果。
真正下了决心的事,做起来好像也确实没有那么难。学校不用请假,打工的地方也他们撒了一个谎,说是爷爷在国内得了不治之症,我必须赶回去。天知道,我生下来的时候爷爷就早已经在天堂了,那个时候还靠他老人家帮我挡着。为了爱情,真是什么谎言都可以当做令箭牌。
订好机票,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回程的路。
整整一年。去年十月份只身启程来到法国,今年十月份又是只身回程,孤身漂泊在外的这一年中,每一天都在盼望着归家的日子早点到来。可现在,这种回去的方式竟不能带给我丝毫的兴奋和激动,充斥我全身的只是焦灼不堪的等待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一直在内心歉疚的是,出国一年以后第一次回国,竟然不是选择回那个我日思夜想的家,不是回去看我日思夜想的爸爸妈妈,而是选择了回黎浩所生活的那座城市,北京。
漫长的旅程。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通常把人折磨的疲倦不堪。但仅仅那一次,我在飞机上一分钟也没有睡着过。闭着眼,我一直在幻想着和黎浩用什么方式见面。电影画面似的一遍遍重复在脑际,各种版本的对白,各种场景的变换,在脑子里不知疲倦地错综演练。
我一定要从容,要得体,即便他有了新欢。我这样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恶劣的猜测了。我在脑子里想象着黎浩见到我时的表情和态度,我实在难以想象,他见到我站在他面前时,仍然会如同那晚的电话般冷漠而拒人千里。这不可能。
飞机降落的时候,是夜里的十一点,已经入秋的北京,天空中漂浮着细细的雨丝。
从机场大厅走出来,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是我熟悉的城市,这是我深爱的城市,因为这座城市里住着一个让我日夜思念的人。
天空中偶有飞机缓缓地下降,再看看身边每一个从飞机里下来的人,几乎都是步履匆匆地走向候机大厅。也许那里有一份属于他们的等待。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从我身边一个个经过,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启程,到达,相聚,离别。周而复始。
我提着我的小行李袋,心里开始有些犹豫,步伐也有些缓慢。虽然如愿以偿地顺利抵达北京,这个我日思夜想的地方,可这个时间,这么晚了,我该往哪里去?
十一点多了,按常理,黎浩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睡觉。可是这么晚,我一声招呼不打的就跑到他家,我觉得这么做还是很不妥。脑中试想过的种种见面情节都被我一次性否定。
因为,不妥不是因为觉得不礼貌,我何尝不想立即奔到黎浩家中,站在他面前,无论他是惊是喜。可我内心惧怕的是,他开门了,他的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孩。
这个我极不愿正视的想法一直在暗中隐隐地提醒着我,冷静,平静,不要冲动。不要去,今晚不要去。 所以,我否定了我之前预想的一切见面的情节。
跟着人流上了通往西单的机场大巴,因为黎浩的家就住在那附近。
夜班车晃晃悠悠地到了西单,我又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下了车。站在入夜清冷的大马路上,看着昏黄的街灯下青烟般袅袅的雨丝,阵阵寒意袭上身来。十二点刚过。
我还是给黎浩打个电话吧,他应该还没睡。
走到路边的电话亭,想给黎浩拨个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硬币。还没有万事俱备到如此细致的情节。我突然间很沮丧。
这个时候,我发现路前面那个电话亭,站着四五个年轻的男孩,也就比我大几岁,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们几个正在又笑又说地拨电话。我忽然意识到,这几个人就是刚才在机场巴士里坐在我身后的几个,他们一直在不知疲倦地说笑,虽然我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但是他们的样子,我从直觉判断,不像坏人。
有时候,人的第一印象真是极关重要的一个判断因素。因为第一直觉这几个男孩子不是坏人,其他的想也没想我就径直走了过去。
你们好,我能和你们换几个硬币吗? 我挤出淡淡的微笑开口。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好奇地回转身来看着我。在这样一个细雨绵绵的深夜,一个年轻的女孩,提着行李包,孤孤单单的身影,脸上却没有任何畏惧的神情。
给。 这时候其中一个递过来两个硬币。我可以看到他们互相交流着眼色,传递着一种好奇的信息。
不好意思,我刚下飞机,没带零钱,想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来接我。 我笑笑,竭力想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无助的不安。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打完电话了吧,但他们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怔怔地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拨电话。
我的手停留在数字键上几秒钟,深呼吸了一下,拨响了我倒背如流的那几个数字。
嘟。。。嘟。。。嘟。。。。 电话里传出冷漠的,拒人千里的声音。
无人接听。
我的心一下子冰冷到谷底,眼泪顷刻涌入眼际。抽了一下鼻子,我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不在家。 我低声地微笑地说道。
那,那你怎么办啊? 他们有人问。
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里也一团慌乱。我该怎么办,我毫无头绪,我该去哪里,我完全失去方向。
喂,小姑娘,我们几个呢,也是刚下飞机,从新疆过来北京进修的,现在我们要去单位的招待所。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先和我们一起去我们的招待所将就住一晚吧。我们不能看着你流落街头啊。
我突然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时候,纯净的心完全没有丝毫对陌生男人的戒备。多年以后每每再回想起这件事,都不禁有倒吸一口凉气的佩服之情,佩服自己当年简单纯粹的信念和勇气。如果。。。万一。。。我都不敢往下想。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这几个萍水相逢的大男孩,虽然是我生命中不经意的过客,却在那个微微细雨的秋夜,传递给了我一份温暖的帮助和踏实的信任。
我一言不发地跟在那五个大男孩的身后。他们帮我提着包走在前面,一边不停地招手拦着出租车,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下我是不是跟在后面了。和我眼光对视的时候,他们会腼腆的笑一下,样子很可爱。这又让我想起黎浩了。他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也会这样,淡淡的羞涩。
黎浩,我来了,可是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你在哪里呢?我的心又柔柔地疼痛起来。一阵冷风吹来,我长长的发丝飘扬在风中,好冷。
奇怪的五加一组合终于打车跋涉到了他们单位的招待所。管理人员要求一个个检查证件。他们几个一起七嘴八舌地说:这是我们单位的女同事,刚工作,没经验,出来都没带工作证,我们为她作证云云。加之那时已经下半夜了,也就这样不甚严格地蒙混过关,被安排在一个三人间里。当然,是女人间。我和几个大男孩感谢地道着晚安,在他们的目光下进了房间。
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个不知道哪里的女人,已经睡得梦话连篇了。
我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十九岁,不施任何粉黛的皮肤洁白细腻,但依然遮不住眉眼下的那一丝疲惫。这段时间无力无奈地情感挣扎,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那个时候我应该在倒时差的昏沉中的不能醒来,可我竟然一直强打精神,仿佛一直在等着什么。
我在等着什么呢?
漫漫的黑夜,无尽的黑夜。我在黑夜的吞噬下,看不见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虽然已经疲惫不堪的我却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和黎浩曾经在一起的一幕幕反复上演,一会儿是明天见到黎浩该如何面对的提前预练,思想纠结着身体,不眠不休地总算熬到了天空泛起一丝亮白。
看看表,不到六点,还是太早了。这个时间不能给黎浩电话。让他再多睡一会吧。
终于如坐针毡地挨到七点半。我穿上鞋。梳洗完毕。看着从昨夜进门姿势就没怎么变过的两个陌生女人,我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掩上了这陌生的气息。下楼,走到了招待所前台。
那只古老的白色电话已泛着年久暗黄色的光,安静地歇在台面上,仿佛多少年都没有响起过声音般地等待着,虽已衰老不堪,却执拗地坚守着自己的位置。
前台还没有人上班,整个招待所也静悄悄的,我再次深呼吸,拿起电话,一个一个深刻地按响了那几个号码。
嘟。。。嘟。。。嘟。。。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回应。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声音,清晰地飘荡在安静的空间。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紧握着电话,连呼吸也仿佛停止了,百感交集得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紫儿?是紫儿吗? 黎浩仿佛从刚才还没睡醒的梦境状态中突然苏醒了一般,在电话的那头,低声地呼唤。
我定了定神。 恩,是我。
老天,现在你那边几点啊?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了? 黎浩在问我。我确实从没有在这个时间打过电话给他。
黎浩轻柔的嗔怪,在我听起来没有一丁点儿责难的口吻,我听出来的只是黎浩从来不变的关心和不舍。
浩,我,我想见你 。我大脑没有过滤出更艺术的言语表达我的心情,之前想象的一切精彩对白也瞬间全无,我直接吐出了这几个字。
那边沉默了一下。
我的紫儿傻瓜,我何尝不想见你,我每一天做梦都想见到你。可是,可是你离我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黎浩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无力了下来。
我知道,浩。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现在。 我清晰地吐出 现在 两个字后,如释重负般地呼了一口气。
现在?现在。。。 黎浩低声喃喃了几下。
我依然坚定地回应他: 恩,现在!现在我就想见到你!
你在哪里?! 黎浩的声音忽然醒觉似的提高了几个分贝。 紫儿,你现在在哪里?
北京 。
当我轻声而又坚定地吐出 北京 二字后,透过话机,我仿佛看见黎浩从床上一跃而起的惊异面容,我能感觉到他努力保持平静,却又掩饰不了的将信将疑的口吻。
你在北京?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现在在北京?嗯?紫儿?你在北京?你大清早的不骗我吧 他一口气问了无数句。
嗯,是啊,我现在在北京。没有开玩笑。昨夜的飞机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提早跟我说?你要把我惊出心脏病吗?你这个大傻瓜!你现在在哪里?! 黎浩的声音已经有种呼啸般的穿透力了,似乎想马上从电话里冲出来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的心里隐约浮出一丝得意。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得意。这算是出奇制胜的一招吗?虽然,我来北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赢谁。
我只是想当面搞清楚一个事实。然后再回法国,用心读书。
你到底在哪里啊?紫儿,你现在在哪里? 黎浩在那头急不可待的喊道。
我,我在北京啊,我其实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说实话,昨夜跟着那群人,坐着出租车辗转到这家招待所,我根本无意欣赏沿途路景或是刻意记住地点方位。
好,紫儿,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你马上出门,给我打车! 黎浩甚至有点嗔怒地说道: 你打车到北海公园!我们常去在湖边聊天的那个位子等我。
随即他就挂了电话。
我站在前台,怔了几秒钟。黎浩一项脾气很好,虽然有时也很强势。但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他家,而让我去北海公园等他呢?
因为黎浩从小父母离婚,他一直和他爸爸住在一起,他爸爸常年在国外工作,所以在他高三那年把他转去南方叔叔家里,以便有人照顾,应试高考。也就是那样我们才会相识。大学他又考回北京后,基本都是一个人住在家里。
他的家很大,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非常的有味道。我高三那年暑假去北京,整个暑假就独霸着西厢房,简直感觉自己就是当年的格格,欢喜的不行。
可现在,他并没有要我去那儿,他要我去北海公园。
挂好电话,我回到招待所房间,那两个女人还在沉睡,我迅速地收拾好行李,掩上门,再去敲那几个男孩子房间的门,和他们道谢告别。
打车,直驱北海公园。脑子里一片茫然。
(6)
记得高三结束,出国前夕的整个一个暑假,我几乎都是在北京泡着的。那时候黎浩带着我跑遍了所有他认为值得去的北京的大街市小胡同。
在那个夏天,我特别钟情于北京的大肚子酸奶,就是一种肚子鼓鼓的玻璃瓶装的酸奶。记得有一次,我站在灼热的骄阳下一口气喝了六瓶各种口味的大肚子。看得买酸奶的老奶奶和黎浩都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
但那酸甜可口的滋味,稠而不腻的口感,一直留在我美好味蕾的记忆深处。到了法国以后,再浓烈的cheese都超越和代替不了。
北海公园,离黎浩的家很近。那个夏天,我们吃完了晚饭就携手散步到那里,偶尔到湖面泛舟,偶尔在湖边漫步,我们对接唐诗宋词,畅想人生未来,每天的话题都在重复中新鲜着,快乐无比。
黎浩只比我大一岁。但是他一直沉稳的像个大男人,有时我又跳又笑又尖叫地跑在湖边的小径上,他也不追,两手插在裤兜里,缓缓地走在后面,远远地望着我,我总在回眸的瞬间,看见他微笑着凝视着我的模样,在淡淡的黄昏或夜色中荡漾着,特别温情。多少年来,看见浅浅微笑的男子我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幻觉。
车到了北海公园,进了门,发现那天公园里怎么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人声鼎沸的啊,仔细一想,那天是国庆节啊。十月金秋是北京最好的季节了,前夜的雨换来了那日暖暖的阳光。天空淡淡的湛蓝着,一丝丝微风偶尔拂过面颊。
我一个人,提着一个行李包,走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低着头,我匆匆地走,走向湖边那个我们经常坐的石椅。
坐下后,脑子很乱,之前想象的各种见面情节怎么也不能清晰地再展现。我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急切又慌乱的等着家人来接,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悬念。
就在这种百无聊赖的等待和时不时走过的路人的询问的目光下,我忽然清晰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
紫儿!
穿越耳膜直击心脏。
(7)
我抬起头,顺着呼喊的声音望去。湖水,树枝,人群,天空,所有的一切顿时都成了背景,在那个背景前面,有一个让我熟悉的不能呼吸的身影。
我站起身,就这么侧着脑袋,眼睛直视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勇敢的注视。以前只要黎浩一和我认真对视上眼神,我都会禁不住笑起来,不超过五秒钟,我绝对转移视线,可这次,我没有。我就这么倔强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他走到我身边,那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包围了我整个身心。我有一种想立刻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我忍住了。其实那时我也只有十九岁,却偏偏要装的很冷静,很大人。
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欣喜,难过,不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这样的对视就仿佛一场舞台剧,主角尽情投入,观众爱看不看。
黎。。。 正欲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黎浩突然把我往前一拉,紧紧地抱在怀里,俯下身来,嘴唇毫不商量地堵住了我的言语。他的唇依然柔软而有力,我想诉说的一切也完全融化在他的吻里,任由他牵引。
这是我喜欢的感觉,这是我的黎浩才能给我的沉醉。我闭着双眼不愿睁开,感觉着他缓缓地把唇转移到眼睛,额头,最后停留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这个小脑袋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我没有说话,依然闭着眼睛,眼泪倏地一下子流了出来,不可抑制地在脸上汇成海洋,我无声地抽泣,把头紧紧地埋在黎浩的怀里,他搂着我,用下巴抵着我的头,右手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见到我了,还哭?嗯?傻瓜? 他低语,又把唇贴近我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荡漾在我脸上。这个温暖可靠的怀抱,是我一直以来孤身在外的精神动力,我依赖而不可自拔。
即使我委屈的像个孩子,我的全部身心都已妥协在这个怀抱里,丧失了所有不满和质问的能力,只能任由泪水在脸上滂沱如雨。
(8)
在北京四天的时间,短暂而快乐。
现在想想,那真是我年少岁月里做的和年龄最不相符的一件事。
从见到黎浩的那一刻,从他俯下身吻我的那一刻,我的意志就完全被他摧毁。因为黎浩根本没有变,他凝视我时的眼神,他亲吻我时的用情,都让我无条件地相信,他是爱我的,依然爱我的。那晚的电话只是一个插曲,那之后我所感觉到的冷漠只是我杞人忧天的多虑。
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北京,来之前经过多少不眠不休的挣扎,流下多少没有呵护的泪水,放弃了手头多少重要的事情,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我只要确认黎浩是爱我的。这就足够了。
他是爱我的。
我深信不疑。我觉得一切无可挑剔。
或许是爱情小说和电视剧看得太多,我想把自己塑造成完美女主角的决定在心头油然而起。我决定不再开口问黎浩一句我的疑虑。适逢黎浩的生日在见面的第三天。所以我心想,好吧,好吧,我此趟就是来陪你好好过一个生日的。你如果要解释就听你解释,你如果不解释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信任往往需要在现实的的锤炼中,才能显出难能可贵的力量,才能考验一个人心灵的坚硬度。
和黎浩见面后,我们在北海的湖边聊了一会,然后他就带我去吃饭。吃完饭,我的情绪也稳定多了,基本又恢复了以前那个又说又笑的我。可是出门打车再去的目的地,却让我的心,从一个高度莫名其妙地又一次跌落到谷底。
本来我以为吃完饭,黎浩就把我领回他家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后来。
但后来并不是这样。当我走出出租车的一霎那,我有点说不出话来。
在我眼前矗立的是一栋高高的大厦,巨大的招牌炫耀着它的存在。
***酒店。
黎浩安排我住进了一家酒店!
我呆呆地跟在他的身后,看他在前台利索地办理手续。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少女的自尊不允许我开口,难道我要问他: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
他回头召唤我,紫儿,走,上楼。面容依然浅浅的微笑,还是那么真实,没有做作,也没有尴尬,好像对他而言,这样也是一种理所当然。
我只好也勉强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跟了过去。
我不相信,难道黎浩真的读不懂我的内心?!
(9)
进了酒店的房间,一开始我显得有点不自然,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但看见黎浩一会儿在洗手间检查一下马桶,水龙头,一会儿又捏捏被子看看厚度是不是合适,一会儿又去帮我烧了一壶热水,忙碌的身影毫不做作。我这才满满缓过神来。
坐到床上,踢掉脚上跑了一天的鞋子,我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忙完了,走到我身边坐下。看着我,刚才还微笑着的面庞,一下子收敛了起来。
握紧我的双手,他忽然把我手贴在他的脸颊,轻声说道:
对不起,紫儿。
我其实不想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似乎预示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是不好的内容。
我没吱声,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下文,又害怕他的下文。
紫儿,先暂时住酒店好吗?家里不方便。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处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好吗。
我努力保持面色平静地望着他,事实上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果然是有问题的,但是是什么问题,他为什么不说呢。既然他不说,我也就不问。
原来十九岁青涩的年纪装作成熟理性又善解人意的大人,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原来强忍着把到嘴边想说的话再原封不动地咽回去是需要多么大的克制力。
但我做到了。
你说什么呀,家里不方便当然住酒店啦,又有人收拾,又方便,我完全没意见啊。。。 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话音未落,黎浩就一把紧紧抱住了我,因为力量太大,我顺势倒在了床上。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压下来的身体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的唇紧贴着我的脸,开始深深地吻我。
这一次,他吻得特别用力,几乎是霸道地启开我的唇齿,并且用他疯狂的舌告诉我,我也应如此热烈地配合他,一反以前那个温柔的黎浩,留在我心灵深处的那些细腻的,柔软的,深情的吻之印象。
我在他长时间的深吻下有点透不过气来,就轻轻地把头往一旁扭了一下,我想暗示他,你可以吻一下脸。但是黎浩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边继续在我的唇里沉醉,一边开始脱我的衣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隐隐约约地洒进房间。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个美好的下午。但我愿意相信,黎浩是深爱我的。不然他不会选择这样浓烈的方式对待我。
他显得粗野而狂热,他的吻急切的像仲夏夜骤落的暴雨,星星点点铺满我全身,抚摸着我肌肤的手也充满无法抵御的力量,我的身体完全受控于他每一次强烈的攻击。
在那一刻,我想,这是黎浩在向我表达他毋庸置疑的深爱我的方式。
虽然那是我完全陌生的方式。
(10)
缠绵而热烈的激情过后,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没有从窗帘后折射进来的太阳光线。房间里黑黑的,只有一盏微弱的走廊灯发着淡淡的光。
几点了? 我问道。
六点多了。
这时我才一瞥眼发现,黎浩穿的整整齐齐地斜靠在床头,一只胳膊搂着我的身体,侧着脸专注地盯着我,明亮的眼神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和刚才那个疯狂的黎浩判若两人。
紫儿,饿不饿,我带你去吃晚饭吧。 黎浩轻轻的说。
我不想吃,我想睡觉。 我又懒懒地闭上双眼,把头依恋地靠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没有比这个更让我感到满足的感觉了。
奔波了这么久,我高度紧绷的神经从这个下午才慢慢舒缓开来,脑袋也才开始逐渐进入正常的倒时差状态。不想睁眼,就想一直这么沉沉地在黎浩的怀抱里甜蜜地熟睡下去。
那也好,你今晚好好睡一觉。不过。。。。 他顿了一下: 我要先走了,明天一早来,和你吃早餐,嗯? 他一边柔柔地说,一边从我的身后抽出他的一只胳膊。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像是征询我的意见。
我的心 咯噔 了一下,心底的惊异和失落无法形容。黎浩现在要走?我来回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中间只有四天和他相处,现在已经要过去一天了,这么珍贵的时间,他竟然要走?留我一个人在酒店?
这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情节。
无力感顿时袭上全身,我什么也没有回应,依然紧闭双眼。什么也不问了吧。他要走就走吧,我不是来跟他吵架的。他即便留在这,我估计也是裹着被子呼呼睡到天亮。他走他留没什么区别。
恩,你走吧,记得帮我把走廊灯关了,我不喜欢有亮光。
黎浩没有说话,轻轻地拿起我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又拉起被子帮我掖到胸口。
乖乖睡一觉,醒来就看见我了。 他浅浅地吻了一下我的眼睛,站起身来,
走向门口。
接着我听到他回身对我说:
走廊灯我不关了,你会怕黑,我把门锁好,明早我自己用房卡开门,88紫儿,好好睡。
关门声。
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屋子里寂静的无声。
我拉起被子捂住头。什么也不愿意多想了。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黎浩走后,我剩下的,除了睡眠,什么也没有了。
冰凉的泪水静静的滚落下来,在黑夜里发出清晰的,夸张的,坠落的声音。
(11)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如我在北海公园见到黎浩的那一刻所下定的决心一样。我没有问他一句关于我心中的疑虑。
当然,他也没有向我解释一句我们之间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们快乐地共度了接下来的所有时光。那是一种相安无事的快乐。我们仿佛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什么,却回避的如此自然,以至于我现在总也不相信那是我们那个年纪所能达到的高难度效果。
这一组温馨的画面,从第二天早晨,黎浩自己开门进了酒店房间,坐在我床头开始,拉开序幕。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当我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就靠在那儿注视着我,也许已经很长时间了。看见我醒了,他就捏了一把我的脸。俯身吻我的额头。
睡美人醒了! 他含笑着说。
我揉揉眼睛,浅笑了一下。真的如他所说,睡一觉再一睁眼就看见他了。
但我还有点想赖床,挣扎着不愿醒来,黎浩捧着我的脸问: 我的紫儿想吃什么早餐啊?
他这么一问,我忽然发现肚子真的是饿了。
我好想吃北京的煎饼果子和胡同口现炸的甜油饼啊! 我突然兴奋起来。
走,快起来穿衣服,这就带你去! 黎浩也仿佛被我的情绪感染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跳跃感。
记忆中的那几个日子真是美妙无比。北京十月的风清爽拂面,阳光舒适宜人,黎浩牵着我的手,我们几乎是用飞翔的姿势,奔走在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我们看电影,逛公园,吃地道的京城小吃,我时而快乐地大笑,时而不满地撒娇,时而被小小事件感动地落泪。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没有发过一次小脾气,一次也没有。
两个无比快乐的身影,像两片自由自在的云紧紧连在一起,你飘到哪,我就跟到哪。
我还记得那天我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黎浩说我就像香山上一片最鲜艳的枫叶,亮丽了整个京城。其实我知道,我只是夺目在他的眼中。
对于怎么给黎浩过生日,我也是想得百转千回。吃饭,买礼物都太寻常了,我想要给他一份让他永远难忘的与众不同。
黎浩生日的前晚,我以想喝外面的大肚子酸奶为由,把他支出酒店,利用那个空档迅速地为他手工制作了一套生日卡片。我一边快速地裁剪卡片,一边快乐地在卡上涂涂画画,不一会儿,一套别致精美的生日卡就如燕翻飞地诞生在学服装设计的我手上。
生日卡一共是八张,每一张卡打开后又套着一张小卡,每一张卡片上都画满了有趣的画,写满了我的祝福。最用心的是,在每张卡中间,我都用爱心醒目地圈写着一段话。
夜里十二点,也就是黎浩生日刚刚来到的瞬间,我们正在聊天还没有睡觉。静静的秋夜在柔和的灯下显得温馨安宁。当时黎浩坐在床头正跟我说着什么,我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嗖 地一下从枕头下面拿出那套生日卡,笑眯眯地递到他眼前。
黎浩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在那个准点的时间做出这一招,有些讶异也有些惊喜地接过那张看起来只是一张卡的大卡片,默默地打开。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我绚烂的画作,充满了祝福的气息,卡片中间的大爱心里赫然写着:亲爱的大寿星,这只是我的第一个生日祝福!林紫儿有个小秘密想要告诉你!不过答案需要你耐心往后看,看到最后一张就会揭晓!
看着卡片上的这句话,黎浩已经掩饰不住满脸的快乐神情了。站在一旁偷瞄的我自然是嘴角流露着同样的欣喜。
黎浩紧接着打开大卡里套着的第二张卡,只见爱心里又是一行字:亲爱的大寿星,这是我的第二个生日祝福!加油加油,你离林紫儿的小秘密又近了一步哦!
看到这里,黎浩已经笑意盈盈了。我站在旁边,得意极了。
他顾不上看我,双手忙乱地拆着一张套着一张的卡片,拆完了一张认真地看一会,再往下拆一张。我注视到他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到了打开第七张卡,那张卡片差不多只有巴掌块那么大小了,里面的内容写着:亲爱的大寿星,这是我的第七个生日祝福!手和眼睛都累了吧?坚持到底!你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哦!
看着黎浩带着满脸幸福的神情急切地拆开最小的我贴的最紧的那张卡,我在旁边也跟着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因为卡片太小,里面的字也只能写得非常非常小,黎浩几乎要把脸凑近看才能看清,上面写的是:亲爱的大寿星!辛苦了!这是我的第八个生日祝福!你接受祝福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将揭晓林紫儿心中的小秘密!想知道吗?……其实……什么秘密也没有!因为林紫儿要大声告诉全世界:林紫儿爱黎浩!祝亲爱的黎浩生日快乐!!!
看到这里,黎浩猛地从床头站起身来,一把拥住了我,拿着一叠卡片的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身体,搂地非常用力,他的唇温润有力地的压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加速的心跳和他激动不已的心情,透过他灼热的双唇毫不吝啬地向我传递他的感谢和爱意。我满足地闭上双眼,甜蜜地享受着他缠绵深情的吻,心里暗暗为自己的独具匠心而洋洋得意。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我的脸庞。我偷偷地睁开眼睛。
眼泪。
是的,我看见了眼泪。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正不断地溢出黎浩的眼角,安静地顺着他的鼻翼布满他的脸,沾到我的脸上。
但黎浩什么也不理会,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搂着我,带着满脸的泪,深深地吻着我,一直吻着。
(12)
离开北京的前夜。
我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板上,整理行李。黎浩也陪我坐在地板上。电视里播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掩盖着终将到来的离别愁绪在这个房间的蔓延。
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两人仿佛都在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电视,其实我心里知道谁都没有认真在看那档子节目。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浩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紫儿,我想和你说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一件事。 黎浩在我耳边低语。他把头埋在我的肩颈处。
我没有吱声。放下了手中正收拾的衣物。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仿佛电视机里的杂音也一下子消失遁形。
紫儿,你听我说。三个月前,我的一个朋友问我,你家空那么多屋子,有没有想过要出租出去,他说他有两个外地来京的朋友在找房子。我就说,无所谓啊,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把那个找房子的朋友带来。过了几天朋友带来了两个女孩,是两姐妹,从广西来的。,我就把空在我对面的那套西厢房租住给了她们。他们看了房子也很满意。 我的心 咯噔 了一下,呵,西厢房。
这两姐妹住下以后,因为我平时要去学校上课,很少会在家,也很少与她们打照面。有时候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们正做了饭,就会热情地招呼我过去一起吃,几次下来我们也就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 你打电话来的那天,确实就是那个妹妹和我在一起,她姐姐去天津了。妹妹那天和我聊了很多,聊她的身世,聊她为什么来北京,聊她的理想,我们开始聊得还挺开心,后来聊着聊着她就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然后她就说她喜欢我了。
黎浩顿了一下,艰难地又开了口: 我当时觉得挺诧异的,我告诉她我有女朋友的在法国留学,我很爱我的女朋友,可是她哭得很伤心搞的我很不知所措。后来,后来她就叫我抱着她
黎浩依然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我。我忽然间有一种反感的情绪,扭动了一下身体。可他把我揽得更紧: 紫儿,我错了,就在那晚我做了一件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的事情。你知道,我因为太思念你的缘故 我就,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后来的几天我脑子很乱,我根本无法面对你,紫儿
黎浩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转过身,看着他,看到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可为什么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呢?我用手指轻轻地替他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淡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就在你来的那天。那天晚上,我没有来陪你,其实我是回家了,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是到了一个我抉择的地步了。回到家,我和那个女孩说,我女朋友回来了,她是我最爱的女孩,所以非常抱歉,你不能在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了。那个女孩也是个明白人,当晚就收拾了所有的行李,离开了我家。
听着黎浩略带颤抖的声音嘶哑地叙述,我竟然异常地平静,我直直地盯着他看,看着他似乎充满内疚的双眼,看着他急切的想把一切坦白给我,以证实他内心期盼我原谅的渴望。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原来不该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原来黎浩确实背叛了我。
但我依然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这个我生命里出现的第一个如此重要的男孩,忽然间觉得他很遥远,很陌生。
紫儿,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虽然我多么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一时糊涂,你能原谅我吗,原谅我 黎浩把脸埋在我的怀里哀求般地低语。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咬着嘴唇,眼眶里布满是泪水。
到了夜里,黎浩又如以往的黎浩,温柔地开始。他轻轻地吻我脸,吻我的唇,手指轻柔地游移在我的肌肤。
可那晚的我,却不是以往的我。在黑夜里,我激烈地反应并且叫的很大声,我的每一声喘息和肢体剧烈的扭动,都仿佛想立刻划破这漫漫黑夜,冲进黎明。我不知疲惫地引导黎浩一次又一次进攻,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透过洒进屋内的淡淡月光,我无形的影子,是那么不可一世的夸张着。
电闪雷鸣般的一夜,我们相拥着在最后的疲惫中昏睡。
离别总是来得那么快,第二天总是要到来。黎浩帮我拿行李,退房,打车,去机场。一丝不苟的进行。
一路上,天空飘着丝丝小雨,和我来的那天一样,灰蒙蒙的天气,无形中增添了离别愁绪。
我有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的慵懒。靠在黎浩的肩膀上,我享受这最后一刻的彼此拥有。安静的时光,安静的呼吸,安静的没有任何杂质。黎浩一直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温热的手心里,车子疾驰向前。
等在机场他为我办好了一切登机手续,时间也流逝的所剩无几。站在入安检的闸口,我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我,我该走了 我艰难地挤出这句,我甚至不敢直视黎浩的眼睛。
恩,乖乖地,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黎浩强颜欢笑, 行啦,别搞得这么伤感啦,没准哪一天我就飞去看你了呢! 他故作轻松道。
我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间崩溃了。当黎浩和我说他的那一段插曲的时候,我都没有流泪,那么安然地承受着一切。怎么,现在,我哭了。
眼泪,不可遏制地滚滚而落,我扑进黎浩的怀里,全身都在颤抖。他紧紧地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流动的空气中,只有我用力哭泣的声音。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那样的痛哭过。直到机场广播登机的讯息,黎浩捧起了我的脸。
紫儿,你该走了,虽然我很想挽留你,请给我时间和机会,让我向你证明你在我的心里有多重要 对不起 黎浩有些哽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看着眼前这个我深爱的男孩。
我走了。 我说。
正当我回头欲踏入安检门,黎浩一下子从背后拉住了我的手,我一个转身,被他拥入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把唇紧紧地扣住我的,我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等他轻轻地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把我轻轻地推开。我睁开眼,朝他微笑了一下。
走了。 我抽身。
入安检的门,检查,再向前走,登机口,登机,我一直向前走,一步也没有回头。
再见了,黎浩。
再见了,北京。
再见了,我的初恋。
(13)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几乎都在沉沉地昏睡。
到达巴黎,回到小窝。
我把行李袋丢到墙角,不想打开它,也不想收拾。
在屋子里静坐了一会。看看电话的来电显示。OK,爸妈这几天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我的内心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出国一年的第一次回国,竟然避开了他们沉甸甸的思念的目光。竟然没有告诉他们,更没有来得及回江南故乡一趟。
接下来的日子即将进入冲刺阶段。我也到了该干什么就要努力干什么的重要关头了。我才十九岁,背负着父母殷殷的希望和自己来巴黎的梦,我哪能在这种时候,把时间和精力荒芜在爱情上。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整理上课的书本,打电话给可茹,问她有关学校的事情。
等这一切全部忙妥,我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绿茶,静静地坐到地板上。看着墙角静静躺在那的行李,行李袋里除了我带去换洗的衣物日用品,还有许多黎浩买给我回来吃的小零食和书。
就那样放着吧,我想,懒的去触及它们。
我该给黎浩打一通电话报声平安了。这么想着,我的手拿起了电话,按下了那几个熟悉的字母键。
喂 ,电话被接起。
喂,是我,浩。 我轻声应答。
紫儿,是你吗?顺利到家了吗? 黎浩的声音突然欢悦的提高了。
恩,到了 我静静地回答。
那赶紧收拾一下,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黎浩关切地说道。
好 我顿了一下,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两眼望着窗外的天空。
黎浩,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边突然静止了,空气凝结在电话的两端。
我异常平静地挂上了电话,冲进洗手间,打开花洒。
滚热的水流从头顶流至脚底,雾气弥漫全身。我闭上眼,仰着头,捂住了脸。我已分不清什么是水,什么是眼泪。
但我清楚的是,洗完澡,我应该去睡一个长长的觉,醒来后就会是崭新的一天。
(14)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因为理想的光芒就闪耀在眼前,所以我每一分钟都没有懈怠地度过。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艰辛的一段岁月。学习,赶路,早出晚归,每天平均睡眠四至五个小时。有时坐在地铁里,在摇摇晃晃的列车节奏中手拉着吊环站着站着就睡着了,可是车一到自己要下的那一站,马上就睁开眼,迅速地下车,从未错过。
当回首再看这一切的时候,我庆幸我为了理想执著地付出了努力,也因此圆了自己的梦想。当梦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以鸽子的方式停留在家门口信箱的那一天,我的喜悦已经是笑容和眼泪所不能尽情表达的了。
当然,黎浩的信也从未间断地每周一封。只是,我从来不拆。全都堆在小屋的一个储物抽屉里。
他的身影离我的记忆越来越遥远。我生活里的元素也越来越多充实地取代了他的存在。
我已经慢慢学会遗忘,或者说选择性遗忘。
但凡生活中出现能勾起我想到黎浩的情节,我会立即嘎然而止地中断这个触景生情的时刻,去做另一件事。
很快,到了入学的九月底。
巴黎正是非常舒适的季节。阳光,蓝天,白云,我,一切都犹如新生。
我穿着淡蓝色的外套和白色长裙,平底鞋,飘逸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可茹皱着眉头盯着我说: 说实话,林紫儿,我觉得你不算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但是我就是愿意用美丽这个词形容你。
我知道因为我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不小。这本身就不具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色。
所以我会笑问她: 美丽什么?
可茹说: 你啊,你的美丽在于,你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眸子,会说话。你的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会微笑。还有你的皮肤怎么那么好呢,细腻,光滑,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弹指可破了。
我忍俊不禁: 可这也不算美丽吧。
最气人的是你有一个怎么吃也吃不肥的小蛮腰和让人垂涎的丰满小翘臀,这个组合使你看起来女人味十足。 可茹几乎咬着牙恨恨地说。
我简直要掩面大笑了。
还有林紫儿你,对美有极其敏锐的嗅觉和个性。怎么随随便便一件布衫布裙加上你自己搭配的小饰物,就会那么具有整体设计感呢?就会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呢?
还有,我恨你的飘逸黑发!
我看着可茹,乐不可支。这个从预科就和我在一起的美丽女孩,如今我们又要惺惺相惜地共同度过四年珍贵的大学时光。这比什么都让我知足于生活的美好。
是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不是人群中那个让人一眼惊艳的女子。
但是,可茹说我美丽,我自己也愿意给美丽下个属于我自己的定义。
我只是,淡淡地不卑不亢着,但也从来不拒绝微笑。我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人对事,内心永远都充满热情。
和熟人在一起时我很活泼灵动,像一串跳跃的音符,和生人在一起时我又很文静内敛,像一波静静的湖水。
我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所有年轻女孩一样,除了学习看书,我喜欢音乐,喜欢逛街,喜欢电影画展,喜欢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任何时候,我从不懒惰。
林紫儿,十九岁,青春可人。我把年少岁月里所有美丽的,忧伤的往事,用书签的方式夹到厚厚的人生读本已阅的第一册里,默默合上。
带着继续的梦想,翻开了人生读本的第二页篇章。
(15)
在投入地适应新生生活后,爱情这个东西离我越来越远。
我每天快乐地学习,充实地工作(依然打着两份工),接受以往生活里没有出现过的各种知识和讯息,储备自身的修养和能量。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当然也包括男孩子,有中国留学生,也有法国学生。我们也会一大帮子年轻人一起去吃饭,party,聊天。
但我总在下意识地拒绝一切好感的表示或者单独与某个男孩相处的空间。
入学不多久,可茹就被一个中国男生给俘获了心灵。恋爱让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少了起来。有的时候,不上课也不用打工,一个人呆着,我忽然会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我不是必须要朋友陪伴,我还有大量要阅读的书籍,有喜欢的音乐,有一堆自己要动手制作的小手工活,但那微妙的感觉,还是水草滋生般地偶尔蔓延。
但我依然拒绝流泪。拒绝给任何一个男孩子侵入我心灵空间的机会。我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些特立独行。以至于那些示好的男孩子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屡屡用各种借口拒绝他们的邀约。
我一直说,我很忙,我很忙。事实上,我也确实用忙碌填充着自己的生活。
我愿意像个谜一样与男孩子保持适度的距离。
离开黎浩,我固执地关上了心门。黎浩的信我不拆看,他的电话号码显示在我的电话来电上,我不接听,他用陌生的号码打过来,我接了一听到他的声音马上挂断。我拒绝世界上与曾经的他相关的所有元素。
直到有一天,再看到黎浩的来信,我依然像平时一样拆都不拆直接把信丢进抽屉里,一瞥眼,注意到落款处:From Canada。
黎浩去了加拿大。
那一刻,我的心头还是会浮起淡淡的忧伤。我不知道我忧伤什么,他的一切已与我无关,无论他在哪里,即使在巴黎,也是咫尺天涯。
就这么在学会遗忘中度过了充实平稳的大一生活。暑假回过一次国,那是最幸福的时刻。
再回来,就是大二了。我也早已经从十几岁的年纪翻越到了二字山头。
两年多就这么不经意地过去了。
有一天和可茹在学院帮导师准备一个设计展的资料。我们俩低着头一边说话一边各自忙着手里的事。
这时候工作室的门口有人轻轻地扣了一下门。我抬头,一个年轻的法国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微微地朝我们点头笑了一下,礼貌地问询我们的导师在不在。
可茹指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告诉他导师在那里开会,他礼貌地谢过,离开。
我继续干手头的活。
只听到可茹说:真帅!这人!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因为我也没仔细看。
你可别忘了你是名花有主的,别人再帅与你无关。 我说。
可茹朝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我听见她问我: 紫儿,你介意找外国男朋友吗?比如这么帅的外国人追你,你会和人家交往吗?
我低头想了一下,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没有想过对方必须是什么出身,什么条件,哪国人,年龄要多大,我觉得如果喜欢一定是会先有感觉,除却感觉,其它的都可以慢慢接受。
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说。
放学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和可茹说笑着。小道的一边,停着一辆显眼的白色跑车,车窗开着,车内的男子用似曾相识的微笑,冲我们点头示意。
他是谁?我们认识吗? 我问。
就是刚才找我们导师的那个帅哥啊, 可茹又回头看了一眼,无比证实地说。
说实话,那一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确切地说,在这个人物刚刚登场的同时,我已经把他遗忘在脑后。可是后来,用SIDNEY的话来说,他在那一天,看到我的第一瞬间,就已经被我身上的某种味道吸引了。
他就是SIDNEY,一个比我大四岁的法国人。我记得那一年我二十二,他二十六。
他在我记忆里登场的形象很模糊,只有个隐约的,微笑的影子。
(16)
大二以后,我已经完全适应了巴黎的生活。而且人的年龄一旦过了二十,心理年龄也会有一个阶段性的大飞跃。
我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说得实在点,已经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在爸妈温暖的羽翼下探头探脑地看世界的生涩的小女孩了。几年离乡背井的独立生活早已让我懂得如何在这个冷暖自知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地坚持着梦想了。
我就像一粒永不停止的玻璃弹珠,一直在忙碌的轨迹里不知疲倦地滚动向前,拒绝后退与回望。
日子有条不紊地向前。学业,友情,生活,理想。
心灵偶尔也会落寞。我开始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咖啡这个尤物。
在巴黎,有很多路边咖啡厅,放着优雅的音乐,人不多,闲闲散散几个,或聊天,或品味。我在偶尔没课又没工作的闲暇,喜欢去到那里,叫一杯浓浓的Espresso,慢慢啜饮它的芳醇与苦涩。捧一本书,静静地阅读,坐上一个午后。有时,书看的倦了,就开始看过往的路人。视线不经意地停留,所有的景象都像书中的画面,流连眼前,充满想象的张力。偶有情侣在街头拥吻,或有男人手捧鲜花急切地赶路,听见女人们开怀笑乐,看见孩子们满脸荡漾天真的神情,少男少女懵懂的青涩,这一切陌生的注视,都会隐隐挑拨我的神经。
我也不过才22岁光景。却每每用翻阅的眼光浏览众生。心动些许,心悸些许。
我想我是需要一段新的爱情,开花在我美丽的青春岁月里了。但我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抗拒爱情的靠近。
记得是大二快结束的那个初夏。
六月。记忆里芳香的季节。
也是一个午后,在靠近塞纳河畔的一家路边咖啡厅,我沉静了一个下午,读完了半本米兰.昆德兰,临近黄昏,天空突然急切地下起大雨。
没有预兆的雨珠,连绵不断地垂落,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人们的步伐。我没有带伞,看着雨珠从顶棚上滑落,坐在越来越暗的城市暮色里,在街角的咖啡馆里,只剩我一个人,听着雨声,期待雨停。
这个时候,一阵嘎然而止的急刹车声冲击耳膜。随即映入视野的是水花四溅的雨雾中清晰出一辆白色跑车的身影。车窗被迅速摇下,雨珠还没来得及在玻璃上停留,已遁失踪影。
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庞,从车窗内探出半个脑袋。
HI ,他喊我。
我盯着他。依然坐着。
上车! 他用法语呼唤我: 小姐,你应该认识我的。 他的声音穿透大雨飘向我。
我站起身来,透过滂沱的雨幕,向他投过一瞥认真的注视。是的,想起来了。这个人,几次出现在学院的大型设计展览场合和导师办公室。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还没想好是该上车还是该拒绝。
这时,他已经推门走下车,冲进雨里,奔向我,也就是一条马路之隔。
我怔怔地看着他穿行在雨中,脚下水花四溅。他冲到我身边,不由我分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放在咖啡台上,拉起我的手,再次冲进雨里,并用他的一只胳膊挡在我的头顶,然后绕过车的那边,为我打开车门,几乎是用塞的动作,把我推进车内,关上车门。
我被着一系列突然而来的的情节惊得有点不知所措。只是低下头从包里掏出纸巾不断擦拭被雨淋湿的书。我的头发似乎也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他 啪 的一声关上自己那边的车门,坐稳,随即递过来一块柔软的白色毛巾。
侧脸望着我,看着我愣住的样子,微笑。
擦干了再想我是谁 他对着一脸茫然的我说。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用毛巾擦拭头发的时候,用眼角偷偷看了一下他,他的头发似乎也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这一看正好看到他也在注视我的眼神,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情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气氛似乎变得很尴尬。
他一把拿过我手上的毛巾,身子倾向我,把我的头发包裹进那片柔爽里,轻轻地搓了几下,笑着说: 我叫SIDNEY,在这个下雨天向你正式介绍我自己。我也是你导师的学生。我们见过几次面。
我突然间柔软在他温暖的行为之下,生硬的身体也一下子轻松起来,印象里的那个敲门登场问导师在不在的人物现型身边。
我羞涩的笑了一声说: 谢谢,我记得你。
就是那一天,巴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开车正经过塞纳河畔的他视线里出现了独坐街头咖啡馆的我。
也就是那一天,一个向来懂得如何艺术地拒绝别人的女孩,竟然没有拒绝地上了陌生的他的车。
擦干雨水,坐稳,我说出了我住的地址,并再次感谢他送我。
他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用毛巾擦拭他自己头发上的雨水。
如果真要感谢我在这个雨天巧遇你,并送你回家的话,请先赏光一起共进晚餐吧。 他说。
但他没有扭头看我,视线依然注视前方,发动了车子。而他的语气里也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直行意味。
我不置可否。默然跟随着这个向前直行的方向。雨刷在车窗外的玻璃上来回地刮着,车内,流淌着安静的钢琴音乐。
夜色已经降临。塞纳河畔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雨雾中朦胧着。我坐在一辆未知的车里,身旁坐着一个未知的男子。
他为何会把车停留在我身边,未知。
我为何会安然地坐于他的车内,未知。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未知。
我在未知的空气里,唯有,两眼注视未知的前方。
(17)
依稀记得那晚,Sidney把我带去了一家精致的法式小餐厅。桌面有烛台和红酒,室内播放悠悠的Jazz,很浪漫温馨的场景。只是那晚我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因为太久没有单独和男孩子相处。更何况是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外国男子共桌吃饭。虽然对法国餐的用餐习惯我基本了解,但那晚我仍掩盖不了一丝丝在陌生男人面前的拘谨,以及频频用错了刀叉顺序的小小失态。
我有点尴尬地低头微笑,不太敢面对他的眼睛。
但我能感觉到,Sidney一直是眼含笑意地盯着我,他说: 没关系啊,你想怎么用舒服就怎么用,不必顾虑细节的。或者,我可以考虑下次让你看看我怎么用筷子的,比你这个差劲多了。
他这么说笑,看似减轻了一点我内心的小小慌乱和手足无措。但其实那晚,我一直在心里由衷地恨恨地想着:讨厌的法国人,吃东西一副刀叉不就完了,非要从外到里用好几套,上一道菜换一套用具!烦死了!
虽然心里也在提醒自己要从容一点,可是在换刀具的时候,老是不自觉地弄出碰撞的响声,让我尴尬无比。
我从来没有像那晚一样,觉得吃一餐饭是如此艰难而又漫长。
而且,Sidney,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捧着酒杯,悠悠地晃动着杯中淡红的液体,专注地盯着我,微笑的眼神。
他的棕色头发在酒杯和烛光的反光下,从某个视角看上去,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非常的迷人。他的鼻子十分坚挺,皮肤白皙干净。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米色长裤,让人的眼睛能够充分领略到他全身令人舒服的气质。还有,我刚才坐在车上就留意到,他的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清淡幽雅的香水味。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用香水也是会如此曼妙。虽然之前我一直觉得男人用香水是相当恶心的一件事。
Sidney偶尔才会问我一两个问题,诸如我是中国哪里人,我去过法国哪些地方游玩之类。
我们这种问答式的对话,进行的不是很流畅。沉默占据了大半个吃饭的过程。倒不是语言的障碍,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能流利地说一口地道的法语了。只是,因为陌生的关系。我无法很自然的,投入的敞开心扉。并且,用法语敞开心扉,也是一件需要努力完成的十分优雅的事。
说实话,我很想回家。用餐过程中我频频瞥眼墙壁大钟指针的走动。
那晚,在记忆里并不是一个愉悦的夜晚。我只是像带着某种必须要完成任务的情怀,努力地在配合对方,心里催促着时间的流逝。
当Sidney问我中文名字怎么念,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无论我怎么教他,他都发不好 林紫儿 这个发音。我告诉他,紫,是一种颜色,然后指给他看。
他用很意外的眼神看着我,仿佛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会用颜色做名字。但他马上就表现出很欣喜的样子,说: 真可爱的名字,但是我觉得法语和中文都没有英语好听。
purple , Paris purple , purple girl 。他享受般地喃喃自语。
或许,那个晚上,在我的脑海里并没有留下多少纪念性的意义。唯一能鲜明地从那晚的记忆里跳跃出来的概念就是,从此以后,Sidney再也没用过生硬的中文尝试喊我的名字。
他叫我 purple girl 。无论在哪个场合,只有他,一直这么称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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