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性婚姻 让我做了她情人

　　被访人：罗 西

　　摄影师 42岁

　　采访人：绰 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这首《江城子》流传了数百年，多少生离死别的人会被它打动。我想只有经历过失去和无数个日夜思念的人才能唱出这样情深意重又无限凄楚的挽歌。罗西坐在窗下一张单人白色沙发里。这是他的工作室，在一栋34层高的写字楼的顶层。他说喜欢这里是因为可以看到很远的风景。

　　我间接杀死了她

　　我挣扎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样一个故事告诉你们。最后让我做出决定的还是这首《江城子》，苏轼可以如此袒露心声，我为什么不可以?十年来，我尽量让自己置身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最享受的生活就是去采风。我与景致交流，它们会给我回应。还有那些不知道我名字，也不知道我过去的人们，与他们的交流会给我带来许多灵感和生机。我并不想让心理医生给我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状态加上一个心理学范畴的定义，因为只有这样的生活我才可以坦然地和她在梦里相见，问心无愧地告诉她，我依然坚守着我们的爱情，从未偏离和动摇。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医院的抢救室，晚上8点，是她丈夫给我打的电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一个看上去瘦削但温和的人。我们在她身边并排站着，没有争执，没有撕扯，甚至没有语言。抢救室到处都是白色，她的脸却比那些还要惨白，我没有落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她。我轻轻碰了下她的脸庞，冰凉。她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猜伤口一定很深。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决定了的事就不会给自己留一丝挽回的余地。“看一眼就走吧，一会她爸妈来我不好解释。”这是他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眼前全都是红色。她一定流着泪忍受着死亡来临时的恐惧和痛苦。也许她想过放弃，但是已没有了自救的力气。或者在送去医院的途中她还有一丝气息，可是微弱的力量已经没有能力将她拽回来了。开家门时，我的手抖得特别厉害，钥匙和门锁高频率的撞击听得我毛骨悚然。家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桌上摆着她喜欢的茶具，台灯，甚至床单都是她亲手做的。衣橱里还有她前天刚穿过的睡衣……可是，只会有影子了。那时候我真想再抱着她，收回我曾经说过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存在的依然存在，继续的还将继续。在她下葬的第二天，我去看她。我陪她一直坐到天黑，想这样陪她坐一辈子。

　　和她初相识时，她与丈夫已经结婚五年。我常常去山上拍照，她常常去山上散步。几次擦肩而过后，我们便开始说话。有一次，我们一同下山，我说给她拍照，因她已知我是摄影师，便没有拒绝而是很高兴，像个小女孩一样摆着各种动作。下山后，我们各自左右，在离开时，我转身按下快门，拍下了她的背影。

　　欢愉成为负担

　　二十年前，自由恋爱还没有普及，

　　婚外情更是千夫所指。她从来没有向我隐瞒她的婚姻，我们也都努力将彼此的关系保持在朋友的范围之内，而且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没有发生肉体关系就不算婚外情。她总是喜欢去离市区很远的地方，感觉只有这样，她才能轻松放心地感受到我们的二人世界是多么愉快，她才能把心完全交给我。我开玩笑说那我们就远走高飞不回家了，但她总是沉默，很久的沉默。虽说是玩笑，我也有试探之意，她的无言已经给了我回答。我不想让她难堪，更不想让她难过，于是后来我就很少再说到这个话题。我明白我们之间早已不是什么友情，可是爱又如何?

　　可惜，我们都不是圣人，最后的雷池还是义无返顾地跨越了。那天我们原本相约去湖边散步，可是大雨倾盆。我让她回家，她说不想，想去我家看我拍的照片。在我的暗房里，她看看这个翻翻那个，像个久未出门的孩子到了游乐场。在那里，我第一次拥抱了她。我感受到她的身体从抗拒到顺从进而到渴望的过程。我们在激情里跨越了我们的坚持，也彻底改变了那自欺欺人的朋友关系。在我怀里，她的眼泪顺着我的肩膀流下来，她第一次向我讲述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她的丈夫。

　　她和她的丈夫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家是邻居，父母关系特别好，一直有心撮合两人，朋友变亲家也算是一桩天造地设的美事。小时候他们是玩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两家人果然开始商量这件事。当她知道的时候她爸妈已经答应人家了。她并不是不喜欢她的丈夫，只是周围很多姐妹都是自由恋爱的，她觉得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女孩应该对婚姻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家人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两家关系又这般好，现在反悔势必会伤了双方的和气。更重要的是，她心里也觉得可以接受这桩婚姻。于是婚礼就顺利地进行，两家老人乐呵呵地招待着客人。她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婚姻算是幸福。喧闹渐止，宾客散去，洞房花烛夜，丈夫只是简单和她亲热了一下就睡觉了。她想可能是一天忙下来太累了，也就没有多想。第二天，在紧张和痛楚中，她做了真正的新娘。丈夫对她很好，从他们结婚的那天起，就没有让她做过一件家务。当别的女人下班后还要围着锅台忙活一家的晚饭时，她却可以坐在桌旁享受着热腾腾的饭菜。

　　她说他很细心，放衣服的柜子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每次她洗澡，他都会把毛巾和干净的衣服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在床上，然后把脏衣服拿去洗掉。整栋楼的女人都羡慕她，她也觉得能嫁给这样体贴的男人很幸福。可是，在她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个难解的疑虑。丈夫对夫妻之间的事似乎总没什么兴趣。在那个年代，女人是很少提出要求的，丈夫不说，她也不好意思问。然而，她是一个正常的人，需要温存和爱。有时她暗示丈夫，丈夫也并不回应。直到有一天，她在丈夫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医药单，便拿到

　　医院去咨询。她说当医生给她答案的时候她就傻了。晚上回家，丈夫在等她吃晚饭。她一进门抱着他就哭了，丈夫问她怎么了，她就把那张单子给他看，后来两人都哭了。

　　丈夫说他正在治疗，一定会治好的。可是，五年了，他们试了很多方法，还是没什么效果。更让她委屈的是，婆婆总是催他们生孩子。为了维护丈夫的面子，两人总是找出各种理由说过两年再生。结果不明就里的婆婆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别人都以为她的婚姻很圆满，但这巨大的残缺只有她自己知道。

　　听完这些，我能做的只是将她紧紧抱住。我说她该为自己考虑，她说，丈夫对她的好无可挑剔，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抛弃他。但是她也爱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真的爱她呢?爱到宁愿一辈子这样。

　　选择成为折磨

　　这样的关系没有枝节地延续了五年。又是一个我们约定相见的日子。可是一个上午她都没有出现。直到中午，她才失魂落魄地来了，她告诉我，医生给她丈夫的病判了死刑，她坐在椅子上，眼里全是绝望和不知所措。我不能看她再这样折磨自己，决定带她走。我以为这次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得到的依旧是沉默。我说这样的婚姻继续下去根本就是害人害己。

　　她说，我不是她，不会了解她的难处。一走了之，留给丈夫将是别人异样的眼光和私下的嘲笑，留给双方家庭的将是永远不可愈合的伤口。十年的感情，即使只是四目相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割舍得了的，她承认她对丈夫有留恋，即便不是什么爱情，那也是深刻的感动和感激。我问她难道她就不爱我吗?她说爱，可是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该怎么做才是正确。一边是道德，一边是爱情，她该怎么选?她说给她点时间，一定会给我答案。

　　一天，两天，等来的是她的一封信。她说两个男人她都对不起。在我们谈话后的第二个晚上，她决定和丈夫摊牌。那天晚上的晚餐特别丰富，她丈夫说看她这两天气色不好，给她补补。他不停地给她夹菜。原本已经决定的心，又一点点被丈夫推了回去。可是，想到在等待答案的我又不得不再次狠下心来。然而当她刚说出我有事和你说这句话时，她丈夫竟说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其实，他不是傻子，很多事情都知道。但是，他觉得是自己先对不起她，所以并不怪她。只要她好好把这个家庭继续下去，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最后，她说她已经没有力气改变任何事情了，也不想毁了我的幸福。薄薄的信纸被泪沾得凹凸不平。我不怪她。她不愿意离开，那我就这样陪她一辈子。我去她的单位找她，同事说她不在。晚上我就接到了她丈夫的电话。

　　她躺在那，那么安静，不再会流泪，也不再有挣扎。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为她做，我想给她家。但我所有的愿望，却成了她受不起的重，最终选择逃走，不再回头。我不会再爱别人，也不能再爱。我背负着的是和生命等重的情债，一辈子也还不完。

　　每年她的生日，罗西都会在她的墓前放一束白玫瑰。每当有心结就会去她那和她诉说。罗西说他要用一辈子的孤单来救赎自己。最后我又问他，知道他丈夫现在过得怎么样吗?他说听说他也没有结婚，还是孤家寡人。不由得感叹，都是情深意重的男人，只是爱有时也是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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