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虚拟采访维特根斯坦：称我为真之寻求者 |维特根斯坦|
这是一篇虚拟采访。受访者是哲学家维特根斯坦，采访者是童话人物“小王子”。某种意义上，哲学与童话都是不老的。地点也许是1951 年的剑桥大学，时间也许就是今天。今天是维特根斯坦的诞辰，他在过完62 岁生日的第三天便去世了。
▲维特根斯坦在斯旺西
单读：在你一生中对你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维特根斯坦：入伍，去转变为一个不同的人。有人向我射击，每一枪打来，我的全部存在都缩成一团。我多想活下去。
单读：一战时是什么书“养活了你”？
维特根斯坦：托尔斯泰的《福音书摘要》，那是从上帝之爱中流出的艺术。我总是像带着护身符一样随身带着它，它陪伴我在炮声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平静的夜晚。我对《卡拉马佐夫兄弟们》里的佐西马长老印象深刻，他能直接看透别人的灵魂并给他们忠告。在战俘营里的时候，我常想当一个神父，去和孩子们一起读圣经。
单读：有人曾回忆，你使他想起了《卡拉马佐夫兄弟们》里的阿辽沙和《白痴》里的梅什金那样的人物，“第一眼瞥去，那模样是令人心悸的孤独”。
维特根斯坦：我不是阿辽沙，但我爱他，像爱斯金纳（注1）一样。环绕他生活的是一轮明亮的光晕，而不是一片可疑的背景。我对人类的命运是悲观的，但就像你说的，使沙漠变得美丽的，就是在某个角落里，藏着一眼井。
单读：你是一位基督徒吗？
维特根斯坦：我不是一个信教的人，但我禁不住从宗教的角度看待每一个问题。一个诚实的宗教思考者像一个走钢丝的人。看上去他只是在空气中行走，他的支撑是能想象的最纤细的东西。但确实可能在那之上行走。从我所在的地方，到对上帝的信任，这中间是一条长路。
▲这部传记把维特根斯坦变成了一个人，中文版亦不辜负原著
单读：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图灵在1936年发表的文章《论可计算的数》，在未来的21世纪初，一种被称为手机的机器几乎已经成了人的一个新器官，有一些思想家还有像你父亲那样的商人，他们都纷纷呼吁人们警惕人工智能。对这件事，说几句你的看法。
维特根斯坦：你说的人工智能是指什么？
单读：就是一种可以像人一样思考甚至比人还要聪明的机器。
维特根斯坦：我想他们找错了靶心，机器永远不会有恶意。我读过图灵的那篇文章，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人在计算而已。
单读：我很好奇你居然读过中国的通俗小说《西游记》。
维特根斯坦：那是亲爱的诺尔曼（注2）寄给我的。那时我一个人住在爱尔兰一间面朝大海的小屋子里，精神、脑子和身体都不好，远离文明世界。我是在病中读的《西游记》，读起来津津有味，这让我很惊讶。
▲维特根斯坦父母银婚纪念全家福
单读：你对年轻人有什么忠告？
维特根斯坦：怀抱希望、心生感激和深思熟虑，恳求上帝别让你们失去自我。为了改善自己而全力拼争，那是你为改善世界能做的一切。在我看来，诚实是不容违背的责任，是一条绝对律令。我曾写信对姐姐说，“称我为真之寻求者”。
单读：你怎么看待你的哲学和爱情？
维特根斯坦：我把哲学看做一项没有终点、只有任意起点的澄清任务，它让一切如其所是。愈细致地考查实际语言，它同我们的要求之间的冲突就愈尖锐。这种冲突变得不可容忍；这个要求面临落空的危险——我们要踏上了光滑的冰面，没有摩擦，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条件是理想的，但我们也因此无法前行。逻辑的水晶般的结果原不是我得出的结论；而是对我的要求。
而爱情……（起风了，维特根斯坦望着窗外那些不停摇动的树枝），爱是一种欢乐。也许是一种混合着痛苦的欢乐，但仍然是欢乐。在爱中我必须能安安稳稳。没有爱，我就与人类和上帝都不相连，像这个世界的异族人。我的哲学和爱情，都是在努力给出某种形式的表达，从而使特定的不安消失。小王子，听我说，我曾经想写一本由笑话构成的哲学书。
单读：为什么没有写呢？
维特根斯坦：因为我没有幽默感。
▲维特根斯坦生前最后一张照片，在剑桥冯·赖特家的花园里。他从床上拿下床单，并把它披在身后
单读：可是你说你度过了极好的一生。
维特根斯坦：有人从关着的窗户看出去，不能解释一个过路人的奇怪行为。他不知道外面是哪种风暴在肆虐，也不知道那人只是吃力地想站稳。现在我已经与上帝和解，在k的平安中。
单读：最后概述一下你后期的工作吧，采访完我请你到我的星球做客，那是一颗小行星，我给它起名叫B-612。
维特根斯坦：Am Anfang war die Tat（他说了《浮士德》里的一句诗，意思是“太初有为”）。感谢你的邀请，好久没有人和我一起散步了，你愿意听我的口哨声（注3）吗？
注1：弗朗西斯·斯金纳，维特根斯坦的学生和爱人。后来斯金纳不幸早逝，在葬礼上，斯金纳的姐姐说维特根斯坦的举动像一头“受惊的野兽”。
注2：诺尔曼·马尔康姆，维特根斯坦的得意门生和挚友，《回忆维特根斯坦》的作者。
注3：维特根斯坦的口哨功夫十分了得，可以完整地吹出勃拉姆斯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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