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山的那边是海

【小小说】山的那边是海

□李生强

在偏僻而遥远的大山深处，有一处村落，四周连绵的群山像厚重的云团压在村里人们的心上，也阻断了他们投向山外的目光。祠堂中古老泛黄而残缺的族谱上已查不出他们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生活了多少代。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祖辈走过的足迹上往复无穷。

八孩儿出生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哥哥四个姐姐。八孩儿七岁的时候，开始和村里的孩子一样出山放牧，别的孩子放牧都挑水草丰美的地方，八孩儿放牧总是随意找个地方任羊儿自己活动，然后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无尽的群山，有时候还会走失一两只。一天天下来，别家孩子放的羊膘肥体壮，他放的羊却瘦骨嶙峋。由此，村人们不再叫他八孩儿，叫他笨孩儿！

爹作为这个村子有名的放牧高手，好几次耐心教导，教他如何挑选水草，如何观察每只羊的状况，如何根据羊的不同状况调整放牧方式，但每次教完问的时候，笨孩儿什么都不记得，最后爹的教导在一声叹息里彻底结束。其实爹每次教导的时候，笨孩儿都在想另外一件事，想一个横亘在村人心头古老的疑问，一个古老的传说——山的那边是什么？

相传很久以前的一天，村里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山外来客，他说在这无尽大山背后有广阔的大海，有美丽的河流，有高山，有草原，有繁华的大城市，有宁静的小村庄，那里的人过着与此处完全不同的生活。村里的老人们一致认为山外来客是个骗子，所描述的也纯属胡言乱语，一遍遍地告诫年轻人不要受到蛊惑，安心放牧，然后娶妻生子。但山外来客的描述依然在年轻人中悄悄流传，出山放牧的时候也会聚在一起讨论讨论，终于有一天，几个年轻人经不住山外的诱惑，在一个夜晚瞒着老人们悄悄出发了。这是多少代以来第一次远征。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老人们只是说了一句话，他们会回来的！

年轻的远征队伍一路向前，翻越一座座高山，趟过一条条河流，渡过一片片沼泽，跨过一道道峡谷，随身携带的粮食早已吃光，全靠野菜充饥，所带的工具也在一次次开辟新路的过程中变得破败不堪。三个月后，他们精疲力竭地看着眼前无尽的群山决定返回。他们进村所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个人，真是个骗子！”当村人们问山的那边是什么时，他们回答：“山，还是山！”

作为对骗子的惩罚，山外来客被驱逐出村，几个月后，外出寻找走失羊群的村人在一个山谷发现了一具残骸，一地碎骨旁边的衣服和几件东西证明了死者的身份，村人说：“看，这就是骗子的下场！”

为了纪念此事，也为了警戒后人，村人们在村口立了块碑，上面只有一句话：“山的那边还是山！”然后这块碑伴随着这个故事代代流传。当老人们郑重其事地把这个故事讲给笨孩儿的时候，笨孩儿问：“如果那个人真是个骗子，他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老人们一阵哑然之后庄严告诫：“这个问题不要再想，否则你将来也会成为骗子!”可这个问题和骗子的描述依然埋在笨孩儿的心底，生根发芽，悄然成长！在无数个仰望星空的夜晚之后，笨孩儿背起了行囊！村人们都说：“他会回来的，最多三个月，他就会回来！”

然而三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十年过去了，他已经从村子的记忆里慢慢淡褪，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中，人们会偶尔提起，做出种种猜测……就在他也将要成为传说的时候，他出现在了村人的面前，风尘仆仆，满面憔悴。他走遍了每个人家，向人们描述那个山后的世界，描述它所见过的种种神奇之事，无论他说得多么详细生动，多么美好，但村人们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这个人，也是个骗子！如果是真的，他怎么会回来？直到他改造了古老的纺车和织机使得纺纱织布的速度大大加快，还用所学的医术和带回来的白色药片治好了一个被认为必死无疑的病人时，人们才真的相信他找到了那个世界！问他为什么会回来，他说：“我回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走出去，别再回来！”

于是，村子里有了第一间教室，就在村口的那块碑旁边。碑上原来的字被打磨掉了，刻上了另一行字：“山的那边，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