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听说过爱情，多少人会知道爱情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会明白，相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不爱更简单。
1
有多少只是因为青春时互相多看了一眼就产生悸动的喜欢，就有多少因为看了太多太久而不知不觉互相厌弃的腻烦。
爱从新鲜而生，也能因新鲜而死。更何况漫漫人生路上，实在有太多的恋人还撑不到腻烦，就早已败在层层物质的重压之下。
生活需要爱，但爱却被生活消耗。
你相信爱情吗？还是早已懒得去谈论爱情？许多人问许多人，我没有车没有房，那我还能有爱情吗？
这听起来又真实又好笑，好笑是因为爱情本来是很风花雪月的事，和房子车子有什么关系，你要和房子车子亲吻生育吗？当爱情的基础必须出于物质之上，那爱情还是爱情吗？又或者，这其实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只是一直以来，我们都误以为爱情，就是用来让人生死相许的。也许是我们从不曾经历过爱情，除了爱情本身的脆弱之外，是我们对爱的憧憬，毁了爱。
2
小时候我问奶奶：“你的娘家离得那么远，怎么会嫁到这里来？”
奶奶回答我：“媒人介绍的呗。”
我想象四十多年前，奶奶那辈结婚还是靠相亲，而且相亲也不过是粗略看个人影，都那么羞涩的年代，男女走在路上不会刻意去看人家的脸和人家长什么样子，何况是相亲那么大的场合。各种亲戚媒人都在，被人家一指，“诺！就是他（她）。”于是听的那人就偷偷抬起眼角急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细看，盯着人家看那是不礼貌的，自己也不好意思。
只见那姑娘穿着青布上衣，扎着一条宽松的灰色裤子，晃悠着两条麻花辫去地里干活，右手还挎着一个很大的土篮子，迅迅的走过去一晃眼就不见了。
看来像媒人说的一样勤快，这姑娘是可以过日子的，很满意。
女方更是早问了家世，满意了家道才准许男方来看人的，因为自己是不必看，也不敢看。
于是媒人传讯，择期结婚，备办嫁妆。一成家，长辈的心就落实了。因为那时候结婚就是一辈子，罕有离婚之说。
3
爷爷是孤儿，结婚时家徒四壁，两间泥土房子，好歹找工人打了几样家具。
奶奶收拾了一些衣服包裹，放在一个红色的厚木箱子里，在一个亲戚的陪伴走到婆家，就算嫁人了。
没有像样的家具，没有婚纱照，没有订婚戒指，没有婚宴……，两个未曾相识的人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家庭。
奶奶嫁过来后真的很勤快，喂猪割草插秧割麦，样样是好手，样样不落人后。
那个年代干活论公分，别家孩子早早就退学帮家里挣公分，我爷爷奶奶硬是让四个儿女读到初中毕业。初中毕业在现在来说当然什么都算不上，可在那个年代，上学却是遥不可及。
所以很多人不理解，“干嘛不让孩子退下来赚公分呢？上学不赚钱还花钱，到底有个啥用？”
其实人家劝的很有道理，但我爷爷奶奶不管，撑着，从两件土房子挣到跟人家一样的水泥房。把四个儿女养大成家，我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挺过那些艰难的岁月。也许走过文化大革命和三年饥荒的那群人，他们活着的意愿，比谁都强。
无论生活多么困难，爷爷奶奶从没放弃，一直努力，没有人可以帮忙他们，他们就靠着两双手，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4
我不知道，与小说电视剧里常说的生死相许情比金坚相比，这样的爱够不够深情。这样的爱，是不是更有相知相守的意义。他们没有过海誓山盟，他们从不说我爱你，他们只是细水长流，涓涓不停。
时常也见他们吵架。
农闲或下雨天，奶奶喜欢和邻居几个奶奶打牌，不来钱的，一种叫“八十分”的牌，几个老太太吃了午饭洗好碗，聚在一起玩“八十分”。天快擦黑时结束，各自回家做晚饭。别人家里都没什么，就我爷爷不满意，他自己不喜欢，也嚷嚷着不让奶奶玩，这边刚开始没多久，他隔着墙开始喊——“老李，还玩呐”，我奶奶不理他。过了一会，又叫起来“老李，天都黑了”我奶奶喊回去 “叫什么叫，一会就回去了。”
我奶奶回家就骂：“我玩一会你瞎咋呼些什么？天天就知道咋呼，不给你做饭是怎的？”
爷爷咕哝着说：“那东西有什么劲，一天到晚不停下。”
后来奶奶说，爷爷是一个人在家无聊才这样做的。
5
爷爷像每一个他那个年代的老人一样，不懂风花雪月甜言蜜语，只会用这种方式索求陪伴。年岁渐老儿女离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家要顾，能一直陪在身边的只有老伴。
这许多年为生活奔波疲惫的日子里，他们不会思考爱情，不会谈论爱情，却比现代的很多人，都实践了爱情。从前与以后，陪伴与相守，这几十年的凡尘人世里，多少沧桑，多少变故，红颜与白发，共同渡过。
不知这算不算，白头相守。
只是这几十年的相守，几十年的风雨，他们自己不知，我却在漫天讨论爱情的世界里，为他们感动。我也能像那样与某个人到白头吗？
也许真正的爱，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是要低下头才看得见的爱。
6
木心的《从前慢》很火的时候，大家同时发现了木心，同时发现了从前的爱。那种诗意的、缓慢的，真真实实的爱和真真实实的诚恳，好像轻而易举就俘获了大家的心。读诗或者不读诗的人，都在空间微博朋友圈写上一句：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大家突然爱上了这种“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感觉。这不就是我爷爷奶奶所拥有的那种爱嘛。
从前的人的确是这样爱的，而现在，大家都羡慕从前。大家羡慕从前，却不愿意回到从前。谁愿意那样艰难的活着呢？从前生活很艰难，而现在则是爱比较艰难。但这一切不过是，你简单了，爱也就简单了。只是大家再不愿意那么简单的活着。
木心还有一句诗：“要不是听说过爱情，多少人会知道爱情。”
我想，如若我们不知道爱情，会不会，爱得比较容易。
